春正月,魏帝曹叡郊祀武皇帝以配天,宗祀文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。
魏分江夏南部,置江夏南部都尉。
魏西平麹英反,杀临羌令、西都长,遣将军郝昭、鹿磐讨斩之。郝昭字伯道,太原人,为人雄壮,少入军为部曲督,数有战功,为杂号将军,遂镇守河西十余年,民夷畏服。
时吴人彭绮举义江南,议者以为因此伐之,必有所克。魏帝问中书令孙资,资曰:“鄱阳宗人前后数有举义者,众弱谋浅,旋辄乖散。昔文皇帝尝密论贼形势,言洞浦杀万人,得船千万,数日间船人复会;江陵被围历月,权裁以千数百兵住东门,而其土地无崩解者。是有法禁,上下相奉持之明验也。以此推绮,惧未能为权腹心大疾也。”
吴国鄱阳太守周鲂及建武中郎将胡综遂生禽鄱阳贼彭绮,送诣武昌,加鲂昭义校尉。
吴石城侯韩综守武昌,淫乱不轨。孙权虽以其父韩当故不问,综内怀惧,综欲叛,恐左右不从,因讽使劫略,示欲饶之,转相放效,为行旅大患。后因诈言被诏,以部曲为寇盗见诘让,云“将吏以下,当并收治”,又言恐罪自及。左右因曰:“惟当去耳。”遂共图计,以当葬父,尽呼亲戚姑姊,悉以嫁将吏,所幸婢妾,皆赐与亲近,杀牛饮酒歃血,与共盟誓。载父丧,将母家属部曲男女数千人奔魏大司马曹休。魏以综为将军,封广阳侯。综数犯边境,杀害人民,权常切齿。
汉丞相诸葛亮出屯汉中。临发,虑汉帝刘禅富于春秋,朱紫难别,上疏曰:
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,今天下三分,益州疲弊,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。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,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,盖追先帝之殊遇,欲报之于陛下也。诚宜开张圣德,以光先帝遗德,恢弘志士之气,不宜妄自菲薄,引喻失义,以塞忠谏之路也。宫中府中俱为一体,陟罚臧否,不宜异同。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,宜付有司论其刑赏,以昭陛下平明之理,不宜偏私,使内外异法也。侍中、侍郎郭攸之、费祎、董允等,此皆良实,志虑忠纯,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。愚以为宫中之事,事无大小,悉以咨之,然后施行,必能裨补阙漏,有所广益。将军向宠,性行淑均,晓暢军事,试用于昔日,先帝称之曰能,是以众议举宠为督。愚以为营中之事,悉以咨之,必能使行陈和睦,优劣得所。亲贤臣,远小人,此先汉所以兴隆也;亲小人,远贤臣,此后汉所以倾颓也。先帝在时,每与臣论此事,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、灵也。侍中、尚书、长史、参军,此悉贞良死节之臣,原陛下亲之信之,则汉室之隆,可计日而待也。
臣本布衣,躬耕于南阳,苟全性命于乱世,不求闻达于诸侯。先帝不以臣卑鄙,猥自枉屈,三顾臣于草庐之中,谘臣以当世之事,由是感激,遂许先帝以驱驰。后值倾覆,受任于败军之际,奉命于危难之间,尔来二十有一年矣。先帝知臣谨慎,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。受命以来,夙夜忧叹,恐讬付不效,以伤先帝之明,故五月渡泸,深入不毛。汉书地理志曰:泸惟水出牂牁郡句町县。今南方已定,兵甲已足,当奖率三军,北定中原,庶竭驽钝,攘除奸凶,兴复汉室,还于旧都。此臣所以报先帝,而忠陛下之职分也。
至于斟酌损益,进尽忠言,则攸之、祎、允之任也。原陛下讬臣以讨贼兴复之效;不效,则治臣之罪,以告先帝之灵。若无兴德之言,则责攸之、祎、允等之慢,以彰其咎。陛下亦宜自谋,以谘诹善道,察纳雅言,深追先帝遗诏。臣不胜受恩感激,今当远离,临表涕零,不知所言。遂行。攸之,南阳人,以器业知名于时。
二月,汉丞相诸葛亮北住汉中,屯于沔阳北阳平、石马,欲用张裔为留府长史,问越骑校尉蜀郡太守杨洪何如?洪对曰:“裔天姿明察,长于治剧,才诚堪之,然性不公平,恐不可专任,不如留向朗。朗情伪差少,裔随从目下,效其器能,于事两善。”初,裔少与洪亲善。裔流放在吴,洪临裔郡,裔子郁给郡吏,微过受罚,不特原假。裔后还闻之,深以为恨,与洪情好有损。及洪见亮出,至裔许,具说所言。裔答洪曰:“公留我了矣,明府不能止。”时人或疑洪意自欲作长史,或疑洪知裔自嫌,不原裔处要职,典后事也。后裔与司盐校尉岑述不和,至于忿恨。亮与裔书曰:“君昔在栢下,营坏,吾之用心,食不知味;后流迸南海,相为悲叹,寝不安席;及其来还,委付大任,同奖王室,自以为与君古之石交也。石交之道,举雠以相益,割骨肉以相明,犹不相谢也,况吾但委意于元俭,而君不能忍邪?”论者由是明洪无私。
诸葛亮以益州治中从事张裔以射声校尉与长史参军蒋琬统留府事。裔常称曰:“公赏不遗远,罚不阿近,爵不可以无功取,刑不可以贵势免,此贤愚之所以佥忘其身者也。”黄门侍郎费祎为参军;中郎将邓芝为中监军、扬武将军;中护军、征南将军赵云、丞相府参军杨仪随诸葛亮驻汉中;镇北将军魏延为督前部,领丞相司马、凉州刺史;谏议大夫尹默为军祭酒;侍中费祎为参军。以奉使称旨,频烦至吴;谒者霍弋为记室,使与子乔共周旋游处。
诸葛亮辟广汉太守姚伷为丞相掾。伷并进文武之士,亮称曰:“忠益者莫大于进人,进人者各务其所尚;今姚掾并存刚柔,以广文武之用,可谓博雅矣,原诸掾各希此事,以属其望。”迁为参军。
汉丞相西曹令史赖厷随诸葛亮于汉中,早夭,亮甚惜之,与留府长史参军张裔、蒋琬书曰:“令史失赖厷,掾属丧杨颙,为朝中损益多矣。”颙亦荆州人也。后大将军蒋琬问张休曰:“汉嘉前辈有王元泰,今谁继者?”休对曰:“至于元泰,州里无继,况鄙郡乎!”王谋字元泰
汉中部督向宠迁中领军。黄门侍郎董允迁侍中,领虎贲中郎将,统宿卫亲兵。郭攸之性素和顺,备员而已。献纳之任,允皆专之矣。允处事为防制,甚尽匡救之理。刘禅常欲采择以充后宫,允以为古者天子后妃之数不过十二,今嫔嫱已具,不宜增益,终执不听。刘禅益严惮之。
汉虎贲中郎将来敏为军祭酒、辅军将军,坐事去职。诸葛亮曰:“将军来敏对上官显言‘新人有何功德而夺我荣资与之邪?诸人共憎我,何故如是’?敏年老狂悖,生此怨言。昔成都初定,议者以为来敏乱群,先帝以新定之际,故遂含容,无所礼用。后刘子初选以为太子家令,先帝不悦而不忍拒也。幼主既位,吾闇于知人,遂复擢为将军祭酒,违议者之审见,背先帝所疏外,自谓能以敦厉薄俗,帅之以义。今既不能,表退职,使闭门思愆。”
汉丞相诸葛亮北住汉中,广汉、绵竹山贼张慕等钞盗军资,劫掠吏民,巴郡从事张嶷以都尉将兵讨之。嶷度其鸟散,难以战禽,乃诈与和亲,克期置酒。酒酣,嶷身率左右,因斩慕等五十余级,渠帅悉殄。寻其余类,旬日清泰。后得疾病困笃,家素贫匮,广汉太守蜀郡何祗,名为通厚,嶷宿与疏阔,乃自轝诣祗,讬以治疾。祗倾财医疗,数年除愈。其党道信义皆此类也。
辛未,魏帝耕于籍田。
辛巳,魏帝使司空王朗持节奉策至邺以太牢告祠于文昭皇后陵,又别立寝庙。朗见百姓或有不足。是时方营修宫室,朗上疏曰:“陛下即位已来,恩诏屡布,百姓万民莫不欣欣。臣顷奉使北行,往反道路,闻众徭役,其可得蠲除省减者甚多。原陛下重留日昃之听,以计制寇。昔大禹将欲拯天下之大患,故乃先卑其宫室,俭其衣食,用能尽有九州,弼成五服。句践欲广其御儿之疆,馘夫差于姑苏,故亦约其身以及家,俭其家以施国,用能囊括五湖,席卷三江,取威中国,定霸华夏。汉之文、景亦欲恢弘祖业,增崇洪绪,故能割意于百金之台,昭俭于弋綈之服,内减太官而不受贡献,外省徭赋而务农桑,用能号称升平,几致刑错。孝武之所以能奋其军势,拓其外境,诚因祖考畜积素足,故能遂成大功。霍去病,中才之将,犹以匈奴未灭,不治第宅。明恤远者略近,事外者简内。自汉之初及其中兴,皆于金革略寝之后,然后凤阙猥閌,德阳并起。今当建始之前足用列朝会,崇华之后足用序内官,华林、天渊足用展游宴,若且先成阊阖之象魏,使足用列远人之朝贡者,修城池,使足用绝逾越,成国险,其余一切,且须丰年。一以勤耕农为务,习戎备为事,则国无怨旷,户口滋息,民充兵强,而寇戎不宾,缉熙不足,未之有也。”
时屡失皇子,而后宫就馆者少,朗上疏曰:“昔周文十五而有武王,遂享十子之祚,以广诸姬之胤。武王既老而生成王,成王是以鲜于兄弟。此二王者,各树圣德,无以相过,比其子孙之祚,则不相如。盖生育有早晚,所产有众寡也。陛下既德祚兼彼二圣,春秋高于姬文育武之时矣,而子发未举于椒兰之奥房,籓王未繁于掖庭之众室。以成王为喻,虽未为晚,取譬伯邑,则不为夙。周礼六宫内官百二十人,而诸经常说,咸以十二为限,至于秦汉之末,或以千百为数矣。然虽弥猥,而就时于吉馆者或甚鲜,明‘百斯男’之本,诚在于一意,不但在于务广也。老臣慺慺,原国家同祚于轩辕之五五,而未及周文之二五,用为伊邑。且少小常苦被褥泰温,泰温则不能便柔肤弱体,是以难可防护,而易用感慨。若常令少小之缊袍,不至于甚厚,则必咸保金石之性,而比寿于南山矣。”帝报曰:“夫忠至者辞笃,爱重者言深。君既劳思虑,又手笔将顺,三复德音,欣然无量。朕继嗣未立,以为君忧,钦纳至言,思闻良规。”朗著易、春秋、孝经、周官传,奏议论记,咸传于世。
丁亥,魏帝朝日于东郊。
三月,魏帝以中山魏昌之安城乡户千,追封文昭皇后父甄逸,谥曰敬侯;适孙甄像袭爵。
汉帝刘禅诏曰:“朕闻天地之道,福仁而祸淫;善积者昌,恶积者丧,古今常数也。是以汤、武修德而王,桀、纣极暴而亡。曩者汉祚中微,网漏凶慝,董卓造难,震荡京畿。曹操阶祸,窃执天衡,残剥海内,怀无君之心。子丕孤竖,敢寻乱阶,盗据神器,更姓改物,世济其凶。当此之时,皇极幽昧,天下无主,则我帝命陨越于下。昭烈皇帝体明叡之德,光演文武,应乾坤之运,出身平难,经营四方,人鬼同谋,百姓与能。兆民欣戴。奉顺符谶,建位易号,丕承天序,补弊兴衰,存复祖业,诞膺皇纲,不坠于地。万国未定,早世遐殂。朕以幼冲,继统鸿基,未习保傅之训,而婴祖宗之重。六合壅否,社稷不建,永惟所以,念在匡救,光载前绪,未有攸济,朕甚惧焉。是以夙兴夜寐,不敢自逸,每从菲薄以益国用,劝分务穑以阜民财,授方任能以参其听,断私降意以养将士。欲奋剑长驱,指讨凶逆,朱旗未举,而丕复陨丧,斯所谓不燃我薪而自焚也。残类余丑,又支天祸,恣睢河、洛,阻兵未弭。诸葛丞相弘毅忠壮,忘身忧国,先帝讬以天下,以勖朕躬。今授之以旄钺之重,付之以专命之权,统领步骑二十万众,董督元戎,龚行天罚,除患宁乱,克复旧都,在此行也。昔项籍总一强众,跨州兼土,所务者大,然卒败垓下,死于东城,宗族焚如,为笑千载,皆不以义,陵上虐下故也。今贼效尤,天人所怨,奉时宜速,庶凭炎精祖宗威灵相助之福,所向必克。吴王孙权同恤灾患,潜军合谋,掎角其后。凉州诸国王各遣月支、康居胡侯支富、康植等二十余人诣受节度,大军北出,便欲率将兵马,奋戈先驱。天命既集,人事又至,师贞势并,必无敌矣。夫王者之兵,有征无战,尊而且义,莫敢抗也,故鸣条之役,军不血刃,牧野之师,商人倒戈。今旍麾首路,其所经至,亦不欲穷兵极武。有能弃邪从正,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者,国有常典,封宠大小,各有品限。及魏之宗族、支叶、中外,有能规利害、审逆顺之数,来诣降者,皆原除之。昔辅果绝亲于智氏,而蒙全宗之福,微子去殷,项伯归汉,皆受茅土之庆。此前世之明验也。若其迷沈不反,将助乱人,不式王命,戮及妻孥,罔有攸赦。广宣恩威,贷其元帅,吊其残民。他如诏书律令,丞相其露布天下,使称朕意焉。”
夏四月乙亥,魏行五铢钱。
甲申,魏初营宗庙,掘地得玉玺,方一寸九分,其文曰“天子羡思慈亲”,魏帝为之改容,以太牢告庙。又尝梦见后,于是差次舅氏亲疏高下,叙用各有差,赏赐累钜万;以安城乡侯甄像为虎贲中郎将。是月,后母薨,帝制缌服临丧,百僚陪位。
汉丞相诸葛亮出在南郑,时魏议者以为可因发大兵,就讨之,魏帝意亦然,以问中书令孙资。资曰:“昔武皇帝征南郑,取张鲁,阳平之役,危而后济。又自往拔出夏侯渊军,数言‘南郑直为天狱,中斜谷道为五百里石穴耳’,言其深险,喜出渊军之辞也。又武皇帝圣于用兵,察蜀贼栖于山岩,视吴虏窜于江湖,皆桡而避之,不责将士之力,不争一朝之忿,诚所谓见胜而战,知难而退也。今若进军就南郑讨亮,道既险阻,计用精兵又转运镇守南方四州遏御水贼,凡用十五六万人,必当复更有所发兴。天下骚动,费力广大,此诚陛下所宜深虑。夫守战之力,力役参倍。但以今日见兵,分命大将据诸要险,威足以震摄强寇,镇静疆埸,将士虎睡,百姓无事。数年之间,中国日盛,吴蜀二虏必自罢弊。”帝由是止。
魏以东莞太守张缉为温令,名有治能。会诸葛亮出,缉上便宜,诏以问中书令孙资,资以为缉有筹略,遂召拜骑都尉,遣参征蜀军。
时,魏安西将军夏侯楙镇长安,汉丞相诸葛亮于南郑与群下计议,督前部领丞相司马、凉州刺史魏延曰:“闻夏侯楙少,主婿也,怯而无谋。今假延精兵五千,负粮五千,直从褒中出,循秦岭而东,当子午而北,不过十日可到长安。楙闻延奄至,必乘船逃走。长安中惟有御史、京兆太守耳,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足周食也。比东方相合聚,尚二十许日,而公从斜谷来,必足以达。如此,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。”亮以为此县危,不如安从坦道,可以平取陇右,十全必克而无虞,故不用延计。
诸葛亮屯于阳平,遣魏延诸军并兵东下,亮惟留万人守城。魏骠骑大将军司马懿率二十万众拒亮,而与延军错道,径至前,当亮六十里所,侦候白懿说亮在城中兵少力弱。亮亦知宣帝垂至,已与相逼,欲前赴延军,相去又远,回迹反追,势不相及,将士失色,莫知其计。亮意气自若,敕军中皆卧旗息鼓,不得妄出菴幔,又令大开四城门,埽地卻洒。宣帝常谓亮持重,而猥见势弱,疑其有伏兵,于是引军北趣山。明日食时,亮谓参佐拊手大笑曰:“司马懿必谓吾怯,将有强伏,循山走矣。”候逻还白,如亮所言。懿后知,深以为恨。
六月,魏帝诏司马懿屯于宛,加督荆、豫二州诸军事。
秋八月,夕月于西郊。
冬十月丙寅,魏治兵于东郊。
焉耆王遣子入侍于魏。
魏骑都尉张缉入为尚书郎,以称职为魏帝所识。帝以为缉之材能,多所堪任,试呼相者相之。相者云:“不过二千石。”帝曰:“何材如是而位止二千石乎?”及在东莞,领兵数千人。缉性吝于财而矜于势,一旦以女征去郡,还坐里舍,悒悒躁扰。
十一月,魏帝曹叡立皇后毛氏。毛皇后,河内人也。黄初中,以选入东宫,叡时为平原王,进御有宠,出入与同舆辇。及即帝位,以为贵嫔。太和元年,立为皇后。后父毛嘉,拜骑都尉,后弟毛曾,郎中。
初,曹叡为平原王,始纳河内虞氏为妃,即帝位,虞氏不得立为后,太皇后卞太后慰勉焉。虞氏曰:“曹氏自好立贱,未有能以义举者也。然后职内事,君听外政,其道相由而成,苟不能以善始,未有能令终者也。殆必由此亡国丧祀矣!”虞氏遂绌还邺宫。进毛嘉为奉车都尉,毛曾骑都尉,宠赐隆渥。顷之,
散骑黄门侍郎夏侯玄尝进见,与皇后弟毛曾并坐,玄耻之,不悦形之于色。魏帝恨之,左迁夏侯玄为羽林监。
魏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,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赐谷。
十二月,魏帝封皇后父毛嘉博平乡侯,迁光禄大夫,皇后弟毛曾驸马都尉。嘉本典虞车工,卒暴富贵,魏帝令朝臣会其家饮宴,其容止举动甚蚩騃,语辄自谓“侯身”,时人以为笑。后又加嘉位特进,曾迁散骑侍郎。
初,新城太守孟达既为魏文帝所宠,又与尚书令桓阶、中领军夏侯尚亲善。及文帝崩,时桓阶、夏侯尚皆薨,达自以羁旅久在疆埸,心不自安。诸葛亮闻之,阴欲诱达,数书招之,达与相报答。亮恶其反覆,又虑其为患。魏兴太守申仪与达有隙,亮欲促其事,乃遣郭模诈降,过仪,因漏泄其谋。仪密表达与汉潜通,魏帝未之信也。达闻其谋漏泄,将举兵。骠骑大将军司马懿遣参军梁几察之,又劝其入朝。达惊惧,遂反。申仪绝蜀道,使救不到。
司马懿恐达速发,以书喻之曰:“将军昔弃刘备,讬身国家,国家委将军以疆埸之任,任将军以图蜀之事,可谓心贯白日。蜀人愚智,莫不切齿于将军。诸葛亮欲相破,惟苦无路耳。模之所言,非小事也,亮岂轻之而令宣露,此殆易知耳。”达得书大喜,犹与不决。懿乃潜军进讨。诸将言达与二贼交构,宜观望而后动。懿曰:“达无信义,此其相疑之时也,当及其未定促决之。”乃倍道兼行,八日到其城下。吴、汉各遣其将向西城安桥、木阑塞以救达,懿分诸将距之。初,达与亮书曰:“宛去洛八百里,去吾一千二百里,闻吾举事,当表上天子,比相反覆,一月间也,则吾城已固,诸军足办。则吾所在深险,司马公必不自来;诸将来,吾无患矣。”及兵到,达又告亮曰:“吾举事,八日而兵至城下,何其神速也!”上庸城三面阻水,达于城外为木栅以自固。司马懿渡水,破其栅,直造城下,八道攻之。
邓飏为尚书郎,除洛阳令,坐事免,拜中郎,又入兼中书郎。飏与李胜等为友。
魏右将军阳平侯徐晃薨,谥曰壮侯。子徐盖嗣。盖薨,子徐霸嗣。魏帝分晃户,封晃子孙二人列侯。
魏雍丘王曹植徙封浚仪王。中丘公曹茂徙封聊城公,又徙封聊城王。诏曰:“昔象之为虐至甚,而大舜犹侯之有庳。近汉氏淮南、阜陵,皆为乱臣逆子,而犹或及身而复国,或至子而锡土。有虞建之于上古,汉文、明、章行之乎前代,斯皆敦叙亲亲之厚义也。聊城公茂少不闲礼教,长不务善道。先帝以为古之立诸侯也,皆命贤者,故姬姓有未必侯者,是以独不王茂。太皇太后数以为言。如闻茂顷来少知悔昔之非,欲修善将来。君子与其进,不保其往也。今封茂为聊城王,以慰太皇太后下流之念。”
魏散骑常侍高堂隆奏:“时风不至,而有休废之气,必有司不勤职事以失天常也。”诏书谦虚引咎,博谘异同。光禄勋和洽以为“民稀耕少,浮食者多。国以民为本,民以谷为命。故费一时之农,则失育命之本。是以先王务蠲烦费,以专耕农。自春夏以来,民穷于役,农业有废,百姓嚣然,时风不至,未必不由此也。消复之术,莫大于节俭。太祖建立洪业,奉师徒之费,供军赏之用,吏士丰于资食,仓府衍于谷帛,由不饰无用之宫,绝浮华之费,方今之要,固在息省劳烦之役,损除他余之务,以为军戎之储。三边守御,宜在备豫。料贼虚实,蓄士养众,算庙胜之策,明攻取之谋,详询众庶以求厥中。若谋不素定,轻弱小敌,军人数举,举而无庸,所谓‘悦武无震’,古人之诫也。”转和洽为太常,清贫守约,至卖田宅以自给。魏帝曹叡闻之,加赐谷帛。薨,谥曰简侯。子和禽嗣。禽弟和逌,才爽开济,官至廷尉、吏部尚书。逌嫡子和峤。字长舆。和峤少知名,以雅重称。常慕其舅夏侯玄之为人,厚自封植,嶷然不群。
洽同郡许混,清醇有鉴识,时为魏尚书。混,许劭子也。
魏长安令仓慈迁敦煌太守。郡在西陲,以丧乱隔绝,旷无太守二十岁,大姓雄张,遂以为俗。前太守尹奉等,循故而已,无所匡革。慈到,抑挫权右,抚恤贫羸,甚得其理。旧大族田地有余,而小民无立锥之土;慈皆随口割赋,稍稍使毕其本直。先是属城狱讼众猥,县不能决,多集治下;慈躬往省阅,料简轻重,自非殊死,但鞭杖遣之,一岁决刑曾不满十人。又常日西域杂胡欲来贡献,而诸豪族多逆断绝;既与贸迁,欺诈侮易,多不得分明。胡常怨望,慈皆劳之。欲诣洛者,为封过所,欲从郡还者,官为平取,辄以府见物与共交市,使吏民护送道路,由是民夷翕然称其德惠。
魏沛郡长吏黄朗迁为长安令,会丧母不赴,复为魏令,迁襄城典农中郎将、涿郡太守。黄朗字文达,为人弘通有性实。父为本县卒,朗感其如此,抗志游学,由是为方国及其郡士大夫所礼异。特与东平右姓王惠阳为硕交,惠阳亲拜朗母于床下。朗既仕至二千石,而惠阳亦历长安令、酒泉太守。故时人谓惠阳外似粗疏而内坚密,能不顾朗之本末,事朗母如己母,为通度也。
吴国安东将军贺齐薨,子贺达及弟贺景皆有令名,为佳将。贺景为灭贼校尉,御众严而有恩,兵器精饰,为当时冠绝,早卒。达颇任气,多所犯迕,故虽有征战之劳,而爵位不至,然轻财贵义,胆烈过人。子贺质、贺邵,质位至虎牙将军,邵吴郡太守。
太和初,荀粲到京邑与傅嘏谈。嘏善名理而粲尚玄远,宗致虽同,仓卒时或有格而不相得意。裴徽通彼我之怀,为二家骑驿,顷之,粲与嘏善。夏侯玄亦亲。常谓嘏、玄曰:“子等在世涂间,功名必胜我,但识劣我耳!”嘏难曰:“能盛功名者,识也。天下孰有本不足而末有余者邪?”粲曰:“功名者,志局之所奖也。然则志局自一物耳,固非识之所独济也。我以能使子等为贵,然未必齐子等所为也。”粲常以妇人者,才智不足论,自宜以色为主。骠骑将军曹洪女有美色,粲于是娉焉,容服帷帐甚丽,专房欢宴。历年后,妇病亡,未殡,傅嘏往喭粲;粲不哭而神伤。嘏问曰:“妇人才色并茂为难。子之娶也,遗才而好色。此自易遇,今何哀之甚?”粲曰:“佳人难再得!顾逝者不能有倾国之色,然未可谓之易遇。”痛悼不能已,岁余亦亡,时年二十九。粲简贵,不能与常人交接,所交皆一时俊杰。至葬夕,赴者裁十余人,皆同时知名士也,哭之,感动路人。